“左持蟹螯右持酒,不觉今朝又重九。”这是唐伯虎的诗句。重阳时节,金秋送爽,鱼肥蟹美,是食螃蟹、饮菊花酒的大好时节。宋人强至有“何时却挂吴淞帆,霜蟹初肥恰新稻”之诗句;方岳也有“草卧夕阳牛犊健,菊留秋色蟹螯肥”的诗句;明人徐渭在《题蟹》诗中说:“稻熟江村蟹正肥,双螯如戟挺青泥。”这些诗句都是说在重阳节稻谷飘香、菊花争艳之际,蟹是最肥美的。
俗话说,“螃蟹上桌百味淡”“一蟹压百菜”,中国有几千年的吃蟹史,《周礼》中记载用以祭祀的美味“好羞”,按郑玄的注解为“青州之蟹胥”,即蟹酱也。从古自今,螃蟹、菊花酒与诗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据《晋书》记载,东晋有个吏部郎,名字叫毕卓,他放达不拘,经常因饮酒而废弃公事。有一次,邻居酿好新酒,毕卓因醉酒晚上到酒瓮中盗酒喝,被管酒的人抓获用绳捆缚,天明一看,竟是毕吏部,遂为其松绑。而毕卓却拉着主人在酒瓮旁宴饮,一醉方休。他有一句名言:“得酒满载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其持螯举觞、旷达闲适之态跃然纸上。李白在《月下独酌》中写道:“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可见诗仙月下持螯举觞、一醉方休的豪放高傲之状。唐代诗人殷尧藩即使在病中还念念不忘蟹的美味:“重阳开满菊花金,病起支床惜赏心。紫蟹霜肥秋纵好,绿醅蚁滑晚慵斟。”无独有偶,宋代文学家欧阳修在病榻上仍不能忘怀肥美的螃蟹,他在《病中代书奉寄圣俞二十五兄》一诗中写道:“忆君去年来自越,值我传车催去阙。是时新秋蟹正肥,恨不一醉与君别。”黄庭坚更是对螃蟹情有独钟,他《次韵师厚食蟹》一诗中咏叹:“海馔糖蟹肥,江醪白蚁醇。每恨腹未厌,夸说齿生津。”
清初文学家、戏剧家李渔是为食螃蟹连命都不要的主。他每年在螃蟹未上市之时,就早早地存好了银子,以买螃蟹之用,家人都笑称他视蟹如命,他自己则戏称为“买命钱”。他把每年的九月、十月称之为“蟹秋”,将积攒的银子大量收购螃蟹,又命家人洗瓮酿酒,以备做糟蟹、醉蟹之用,糟名“蟹糟”,酒名“蟹酿”,瓮名“蟹瓮”。他有一女婢,特别精通料理螃蟹,李渔为其改名为“蟹奴”。李渔对食蟹有独到的见解,人送雅号“蟹仙”。他认为螃蟹是天下最精致的美食,曾写道:“蟹之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已造色香味三者之极致,更无一物可以上之。”李渔认为食蟹要遵循自然之道,原汁原味,所以他喜欢将蟹清蒸,不再放入其它佐料。他在《闲情偶寄》里写道:“凡食蟹者,只合全其故体,蒸而熟之,贮以冰盘,列之几上,听客自取而食。”意思是蟹要整只蒸熟,再存在冰盘里,放在餐桌上由食客自己动手剥食。他吟咏道:“蟹乎!蟹乎!汝于吾之一生,殆相终始者乎!所不能为汝生色者,未尝于有螃蟹无监州处作郡,出俸钱以供大嚼,仅以悭囊易汝。即使日购百筐,除供客外,与五十口家人分食,然则入予腹者有几何哉?蟹乎!蟹乎!吾终有愧于汝矣。”
曹雪芹在《红楼梦》第三十八回描写了重阳时节贾府的一场螃蟹大宴,他说只有自己动手剥,吃起来才香,才有味道。当王熙凤要替薛姨妈剥蟹时,“薛姨妈道:‘我自己掰着吃香甜,不用人让。’”薛姨妈的观点与美食家袁枚不谋而合,袁枚在《随园食单》说食蟹“最好以淡盐汤煮熟,自剥自食为妙。”如何吃得更好呢,曹雪芹认为需配姜末、香醋、喝烧酒。如“平儿早剔了一壳黄子送来,凤姐道:‘多倒些姜醋。’一面也吃了。”黛玉“因说道:‘我吃了一点子螃蟹,觉得心口微微的疼,须得热热的喝口烧酒。’”如何吃得更富有情调呢?需赏菊吟诗。曹雪芹写到,贾母走后,大观园众人赏菊题诗,宴后又赋诗讽咏螃蟹。宝玉写道:“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却无肠。脐间积冷馋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借写螃蟹,伤时骂世。黛玉也题一首:“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对斯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尖刻犀利、豪情外露。宝钗也写道:“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讽刺现实社会心怀叵测、背离正道之人,被评为食蟹绝唱。三首咏蟹诗各有千秋,嬉笑怒骂间,螃蟹被刻画得入木三分、惟妙惟肖。并以小寓大,咏物状情,讽刺现实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