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秋
作者:admin发布时间:2018-06-20
阳澄湖大闸蟹养殖场的早晨
进餐需要餐桌礼仪(据说礼仪这东西最初就起源于人类的进餐活动),吃大闸蟹不一定需要餐桌,却是一种高度仪式化、游戏化的吃喝。
《明宫史》记载:“凡宫眷内臣吃蟹,活洗净,用蒲色蒸熟,五六成群,攒坐共食,嬉嬉笑笑。自揭脐盖,细细用指甲挑剔,蘸醋蒜以佐酒。或剔蟹胸骨,八路完整如蝴蝶式者,以示巧焉。”
明代的后宫遗风,传到落难公子张岱就变得比较男性化起来,见张岱《蟹会》:"一到十月,余与友人兄弟立蟹会,期于午后至,煮蟹食之,人六只,恐冷腥,迭番煮之,从以肥腊鸭、牛乳酷、醉蚶如琥珀,以鸭汁煮白菜,如玉版;果瓜以谢橘、以风栗、以风菱,饮以‘玉壶冰’,蔬以兵坑笋,饭以新余杭白,漱以兰雪茶。繇今思之,真如天厨仙供,酒醉饭饱,惭愧惭愧。”
《红楼梦》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薛蘅芜讽和螃蟹咏"里的盛大吃蟹场面,人人熟读,因简述如下:时间是下午,地点是室外,山坡下两棵桂花开的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主角是螃蟹,配角是姜醋茶酒。期间除了凤姐差人送来一个盛了菱粉糕和鸡油卷儿的点心盒子,剩下就是斗诗、斗嘴以及调情了。
林语堂在《京华烟云》里也写过北京的一场中秋夜蟹宴,有蟹有姜有醋有酒,也斗嘴也斗诗,然而与古人相比,论风雅,已大有一蟹不如一蟹之势;论标准,或可勉强过关:先把蟹吃了,然后“一个丫鬟端来一个热气腾腾的新菜,把螃蟹壳儿收拾下去......不久之后,大家离席洗手,用的是野菊叶子泡的水,全桌子都收拾得干干凈凈,摆上了素淡的白米稀粥,咸蛋,腌咸菜。”
明、清乃至民初的三个食蟹场景以及食法,虽未标准化到可以发放ISO9000认证书的程度,但无论无论如何,前人食蟹,重仪式,讲玩心,前戏、中戏(注:与中央戏剧学院无关)、高潮、后戏,一应俱全,做足全套─总之,怎么吃都是“有戏"的。当然,贾宝玉在大观园蟹会上所提“持螯赏桂,不可无诗”之倡,今天恐怕是行不通的,我认为,诗就不必做了,互相说说段子,发发短信,就算很有情趣的了。不过,说到发短信,有一重要经验务必提醒各位,即“食蟹前请关闭手机”,免得中途有电话来扰,弄得吃也不是,听也不是。当然,这主要还不是怕蟹弄脏了手机,嫌的是手机的沾污了螃蟹。那么,段子,还是以口述为好,而且,如果蟹够肥,那些段子多半会是很“黄”的。
食蟹之所以有仪式,无非是因为此乃年度盛事,和鸡鸭鱼肉的四季皆宜大不同也。后者如英超、意甲,前者是欧锦赛、世界杯。“九月团脐十月尖,持蟹饮酒菊花天”,一年一度,“与稻粱俱肥”的螃蟹们都会准时把自己养肥,再依约让我们吃掉。非但如此,而且“九雌十雄”(不是群P派对),即农历九月吃母的,十月吃公的,男女有别,长幼有序。
千百年来,蟹们从未爽约,人要是来迟一步,阳澄湖方圆118平方公里水静鹤飞,端的是过期不候,明年请早了。需要说明的,这里所讲的“蟹”或“大闸蟹”,只限产于跨苏州、昆山和吴县三地的阳澄湖之“清水
大闸蟹”,此为湖蟹之极品,来自五湖四海的大“杂”蟹则不在此例。后者不须等待,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一年十二个月,不论短叙还是过夜,人、蟹之间随时可以轻薄一番。 虽然是一年一度的约会,却是一项须要耐心培养的嗜好。
爱蟹、等蟹、惜蟹成痴者,非李渔先生莫属:“独于蟹螯一物......在我则为饮食中之痴情,在彼则为天地间之怪物矣。予嗜此一生,每岁于蟹之未出时,即储钱以待。因家人笑予以蟹为命,即自呼其钱为‘买命钱’。自初出之日始,至告竣之日止,未尝虚负一夕、缺陷一时......同人知予癖蟹,召者饷者皆于此日,予因呼九月、十月为‘蟹秋’。虑其易尽而难继,又命家人涤瓮酿酒,以备糟之醉之之用。糟名‘蟹糟’,酒名‘蟹酿’,瓮名‘蟹瓮’。向有一婢,勤于事蟹,即易其名为‘蟹奴’,今亡之矣。蟹乎!蟹乎!汝于吾之一生,殆相终始者乎!"以“蟹”为秋天冠名,呼家里专职烹蟹的工人为“奴”,“自初出之日始,至告竣之日止”,笠翁爱蟹之痴情,似已近受虐之快乐。
魏晋时代的名士毕卓先生于High到顶点之际曾口出狂言:“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就吃蟹而言“足了一生”不敢说,每年只要“足”了一两个月,我们就大可以自命为及时行乐之人了。
阳澄湖因为水质清澈、水域辽阔而成为盛产大闸蟹的地点。优良的水源使湖中存在着大量水草、螺蛳和鱼虾,阳澄湖蟹就是以这些食物为生。平静的水面使它们生长顺利,比别处坚硬的湖底又使经常运动的大螯尤其健美。这些优质的自然条件让
阳澄湖大闸蟹名扬海外,青壳、白肚、金爪、黄毛等阳澄湖蟹特征也成为辨识大闸蟹是否优质的著名标准。 每年秋季出产的阳澄湖蟹由在3月播撒的蟹苗生长而成,养殖区空间开阔,螃蟹的生长过程完全回归到野生状态。而专门养殖、出售大闸蟹的渔船也在当地形成相当规模,在出售螃蟹以外还供应特色蟹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