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磨·蟹和尚·法海

 

 

　　螃蟹的胃里架着一部胃磨，它凭借肌肉的收缩可以转动，将吞进的死鱼烂虾、浮萍水藻磨碎。磨碎了的，拌合着消化液成糊状，送入肠内；磨不碎的，仍从口里吐出。这个特殊而奇妙的装置，使螃蟹的消化力特别强。

 

　　怎么看到这架胃磨呢？吃螃蟹的时候，先揭开背壳，之后，即可以大拇指和食指捏着额部将整个背壳里的东西提出来，吃了周边累累的乳色蟹膏或红色蟹黄，则一定露出一个圆锥形的薄膜，这便是螃蟹的胃。胃内有腐物，最吃不得的，但为了观察一下胃磨的状态，不妨费点手脚：把圆锥形的囊状物翻转，使里面向外，抖落了污物，这胃磨就显露出来。乍看，哇，这不是一个打坐的和尚么？有头脸、身子，是坐着的，黄褐色，头上一圈发黑，犹如削发后的圆顶！

 

　　什么时候把螃蟹的胃磨称为蟹和尚的，已经难于查考，只知道清代就有了“胃磨如僧，蟹越大越分明”的记载。江渐一带多的螃蟹，蚕妇村民在吃螃蟹的时候，常常会特意寻找出来，指着它对孩子说：看，这里躲着一个蟹和尚呢！于是孩子为之雀跃，其乐融融。

 

　　大概不是妄断，“蟹和尚，蟹和尚”叫了若干年之后，这“和尚”就和“当海”挂上了钩。法海是何许人？他是镇江金山寺的住持，活活拆散了一对夫妻的和尚。传说，许仙救了条白蛇，后来白蛇为了报恩，变作女人嫁给许仙，小两口和和满满，恩恩爱爱。多管闲事的法海却对许仙说，你家有妖怪，性命难保，硬把许仙藏在寺内。白蛇娘娘来寻夫，被隐匿不交，愤而作法，便水漫金山。法海进而下毒手，把白蛇娘娘收进钵盂，埋到地里，上面还造了一座镇压的塔，这就是杭州西湖的雷峰塔。这个故事在民间乡里被编织、演化，后来，写进了小说，搬演于舞台，说唱于书场，在吴越一带妇孺皆知。人们同情有情有义的白蛇娘娘，遂又继续编出了她与许仙所生的儿子中了状元，回来祭塔救出了母亲；人们讨厌假慈假悲的法海和尚，遂又继续编出了他被玉皇大帝拿办，逃来逃去，终于逃到螃蟹壳里避祸。鲁迅在《论雷峰塔的倒掉》里说：“当初，白蛇娘娘压在塔底下，法海禅师躲在蟹壳里。现在却只有这位老禅师独自静坐了，非到螃蟹断种的那一天为止出不来。”螃蟹哪一天能断种呢？鲁迅是站在白蛇娘娘一边的，认为法海和尚落得永生永世、生生世世、与死鱼烂虾为伍、浮萍水藻共居，是“活该”。

 

　　自被天怒人怨的法海躲进了螃蟹壳里之后，大家吃螃蟹的时候，就更加情趣盎然了。每到秋高稻熟、菊黄橙甘之际，江浙人都要吃蟹尝鲜，此时，几乎没有人怕劳事费工，总要把螃蟹的圆锥状的胃翻出切下来，露出它的胃磨，在快意的笑声中演出一幕捉拿法海的趣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