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选《蟹赋》

 

阳澄湖大闸蟹六月黄

 

　　惟秋冬之交兮，稻梁菀以油油；循修阡与广陌兮，未敢遽为身谋；各执穗以朝其魁兮，然后奔走于江流；遂输芒于海神兮，若诸侯之宗周。于时矣，厥躯充盈，厥味旨嘉。乃有王孙公子，豪侠之家，置酒华屋，水陆交加。薄脍鲤与炮鳖，羞炙与胎。众四顾而踌躇，怅不饮而咨嗟。有渔者，纬萧承流捕而献之。宾客大笑，乐不可支。乃命和以紫苏，糁以山姜，捣以金齑，沃以琼浆。于是奉玉盘而出厨，发皓手而剖圆筐。银丝缕解，紫液中藏。膏含丹以若火，肌散素以如霜。味穷鲜美，臭极芬芳。

 

　　［郑明选］字候升，明代归安（今浙江湖州）人，万历己丑进士，官至南京刑科给事中。此文为节选。［菀］，茂盛貌。［阡陌］’(，修阡，田间长长的小路；广陌，广阔的田野。［遽］音 据，骤然。［厥］代词。它的，即螃蟹的。［旨］美味，好吃。［脍鲤］切细的鲤鱼肉。［炮鳖］炮，烹煮；鳖，俗称甲鱼。［炙］ 音+%&,，俗称猫头鹰。烤鸟为食。［胎］虾，鱼名。有子的鱼。［踌躇］犹豫不决。［咨嗟］叹息。［纬萧］用蒿草或竹子编成的帘子。［紫苏］一年生草本植物，茎方形，带紫色，叶对生，卵形或圆卵形，两面或背面带紫色。中医学上以地上部分入药，茎叶称“紫苏”，性温、味辛，功能发表散寒、理气宽中，能解鱼蟹毒。［糁］，磨成碎粒。［齑］). 跻，切碎的腌菜或酱菜。［臭］，气味。郑明选的这篇赋，突出地写了螃蟹是众望所归、味压百菜的佳肴。

 

　　先写秋冬之交为食蟹的时节。这个时节，螃蟹蹒跚于田间的小路，活动于广阔的田野，稻梁熟了，穗子沉甸甸的，这里食饵丰足，螃蟹不仅自己吃饱了，还各各执着一个稻穗，从稻田而小溪、而河流、而江海，它以输芒表示虔诚，表示敬长，象诸候进贡周天子那样，去朝拜它的魁首———海神。“于时矣，厥躯充盈，厥味旨嘉”，这个辰光，螃蟹的躯体长足了，丰满了，螃蟹也好吃了，有味了。

 

　　后写螃蟹是一款众所翘盼的佳肴。王孙公子、豪侠之家，钟鸣鼎食，奢侈铺张，个个是饕餮之辈，水里游的，陆地走的，天上飞的，什么都成了他们腹中之珍羞。然而，“薄脍鲤与炮鳖，羞炙与胎”，却把脍鲤、炮鳖、炙、胎这些山珍海味，看得十分轻薄，甚至视这些菜肴被端上餐桌为羞辱。满桌的好菜引不起大家的食欲，满杯的佳酿勾不动大家的兴趣，他们茫然四顾，他们唉声叹气。正在此刻，打渔的人献上了螃蟹，“宾客大笑，乐不可支”，大家情绪为之一振，整个气氛为之一变，咨嗟变成了大笑，踌躇变成了快乐，一个个前仰后合，高兴得什么似的。“乃命和以紫苏，糁以山姜，捣以金齑，沃以琼浆”，一连四个排句，把这些吃精，忙忙碌碌，七嘴八舌的指挥厨子如此这般的烹蒸，传神地描绘了出来，气氛之活跃，情绪之欢乐，节奏之加快，门槛之精通，一一毕现。等到玉盘里装上了螃蟹，端放桌子的时候，人人伸出了又肥又白的手，掰吃了起来。解开捆缚在蟹身上的绳子，揭去螃蟹的背壳，呵，“膏含丹以若火，肌散素以加霜”，那红红的黄膏似火，那白白的蟹肉如霜，诱人的色彩就挑起了馋欲。一吃呢？“味穷鲜美，臭极芬芳”，味道好极了，好到什么地步，又鲜美又芬芳，到了“穷”、“极”的地步，简直什么都比不上，超不过！

 

　　这篇赋用了抑扬之法———抑鲤、鳖、、这些被常人捧得很美很鲜的山珍海味，扬螃蟹的味穷鲜明、臭极芬芳，写出了螃蟹为一种更佳更好的食品。用了烘托之法———当螃蟹没有端上来之前，大家情绪低沉，惆怅咨嗟，可是一见到渔者献蟹，气氛顿时活跃，大家好不快乐，这一烘托，便写出了螃蟹是一种众所看重看好的食品。要知道，这批宾客或是王孙公子或是豪侠之家，精于饮食，善于品鉴，他们竟如此看重看好螃蟹，把它视为更佳更好更美更鲜的食品，那么，这看似普通实则非凡的螃蟹，自然要身价十倍了。应该说，这批宾客是有识见的，有些不容易觅得的山珍海味，并不比自己身边常见的螃蟹更有营养、更加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