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螃蟹咏》

 

 

　　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

 

　　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

 

　　多肉更怜卿八足，肋情谁劝我千觞；

 

　　对斟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

 

　　［曹雪芹］，字梦阮，号雪芹，清代小说家。自曾祖起，三代任江宁织造，雍正初年，其父免职，产业被抄，遂随家迁居北京，晚居京郊，贫病而卒，年未及五十。著小说《红楼梦》，为杰构。［螃蟹咏］选自《红楼梦》第三十八回，该回的回目为“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写贾宝玉等人作完菊花诗后吃螃蟹，余兴不尽，遂又咏蟹。《螃蟹咏》共三首，分别为书中人物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而作。这里选了林黛玉所作的一首。［色相］指蒸熟后螃蟹的颜色和形状。［卿］即蟹，本为昵称。［觞］酒杯。［佳节］指重阳节。

 

　　曹雪芹出生在一个百年望族兼诗礼之家，他的少年时代，曾在南京过着一段“锦衣纨”、“饫甘餍肥”的生活。南京自古多螃蟹，推想起来，当是这个家庭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于此，他受到浸淫，对吃蟹懂行，对蟹文化已有了解。13 岁，由于变故，举家迁居北京，尽管家庭衰落，自小养成的饮食爱好，使他仍然钟情螃蟹，好酒，嗜蟹，工诗，狷傲，统统写进了《红楼梦》及其《螃蟹咏》。

 

　　小说里的林黛玉是位苏州姑娘，“江浙诸郡皆出蟹，而苏尤多；苏之五邑，娄县为美；娄县之中，生郁州吴塘者，又特肥大”（宋·傅肱《蟹谱》），生于斯、长于斯的黛玉，对“佳品”螃蟹自是钟爱，因此，她的吟咏就格外切实，以激赏的眼光赞美了螃蟹的方方面面：包括形态，煮熟的螃蟹虽然仍是铁甲长戈，然而堆放在盘子里，那玛瑙般的颜色何等诱人；包括实体，一双双大螯里的蟹肉，白白的，满满的，犹如嫩玉，一个个筐壳里的蟹膏，鼓鼓的，红红的，犹如香脂；甚至那八只蟹脚，吃起来虽则费事，一节一节的断开，一截截地吮吸，但觉得肉也不少，而且鲜美，吃起来别有一种特殊的情趣。在重阳佳节，丹桂票香，秋菊带霜，持螯饮酒，这是何等的惬意，何等的享受！林黛玉是不喝酒的，却在吃蟹的时候开戒，而且不喝黄酒，要呷一口白酒，诗里更说，谁来助兴，为了螃蟹，一起喝它个百杯千觞？这位苏州姑娘把家乡名产佳肴的色香味形，在大观园里作了一番淋漓尽致地宣扬，尤其是“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对仗工整，描绘真切，可以说是螃蟹的千古佳句。

 

　　曹雪芹作为小说家，《红楼梦》为不朽之作，作为诗人，他的三首《螃蟹咏》可以说是食蟹的绝唱，而他为书中人物林黛玉拟的这一首，又传达出了作为书香少女的观察细致、联想独到、钟情于蟹的性格，还表明了他是一位能够根据小说特征以诗塑造人物的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