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兮蟹脚痒,菊花开兮闻蟹香
作者:admin发布时间:2018-04-03
蟹是美味,人人喜爱,无间南北,不分雅俗。正是时节,古今与秋蟹相关的画、诗作以及文章,以飨诸位。另:十一愉快。
月下独酌其四
-李白-
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
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
所以知酒圣,酒酣心自开。
辞粟卧首阳,屡空饥颜回。
当代不乐饮,虚名安用哉。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
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
丁公默送蝤蛑
-苏轼-
溪边石蟹小如钱,喜见轮囷赤玉盘。
半壳含黄宜点酒,两螯斫雪劝加餐。
蛮珍海错闻名久,怪雨腥风入座寒。
堪笑吴兴馋太守,一诗换得两尖团。
酬袭美见寄海蟹
-陆龟蒙-
药杯应阻蟹螯香,却乞江边采捕郎。
自是扬雄知郭索,且非何胤敢餦餭。
骨清犹似含春霭,沫白还疑带海霜。
强作南朝风雅客,夜来偷醉早梅傍。
蟹
-唐彦谦-
湖田十月清霜堕,晚稻初香蟹如虎。
扳罾拖网取赛多,篾篓挑将水边货。
纵横连爪一尺长,秀凝铁色含湖光。
蟛蜞石蟹已曾食,使我一见惊非常。
买之最厌黄髯老,偿价十钱尚嫌少。
漫夸丰味过蝤蛑,尖脐犹胜团脐好。
充盘煮熟堆琳琅,橙膏酱渫调堪尝。
一斗擘开红玉满,双螯啰出琼酥香。
岸头沽得泥封酒,细嚼频斟弗停手。
西风张翰苦思鲈,如斯丰味能知否?
物之可爱尤可憎,尝闻取刺于青蝇。
无肠公子固称美,弗使当道禁横行。
偶得长鱼巨蟹命酒小饮盖久无此举也
-陆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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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生日日困盐齑,异味棕鱼与楮鸡。
敢望槎头分缩项,况当霜后得团脐。
堪怜妄出缘香饵,尚想横行向草泥。
东崦夜来梅已动,一樽芳酝径须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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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交髯簿久相忘,公子相从独味长。
醉死糟丘终不悔,看来端的是无肠。
吴正仲谪官得故人寄蟹以诗谢之余次其韵
-王安石-
越客上荆舠,秋风忆把螯。
故烦分巨跪,持用佐清糟。
饮量宽沧海,诗锋捷孟劳。
甘餐饱觞咏,余事付钧陶。
次韵师厚食蟹
-黄庭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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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馔糖蟹肥,江醪白蚁醇。
每恨腹未厌,夸说齿生津。
三岁在河外,霜脐常食新。
朝泥看郭索,暮鼎调酸辛。
趋跄虽入笑,风味极可人。
忆观淮南夜,火攻不及晨。
横行葭苇中,不自贵其身。
谁怜一网尽,大去河伯民。
鼎司费万钱,玉食罗常珍。
吾评扬州贡,此物真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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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目横行与虎争,寒沙奔火祸胎成。
虽为天上三辰次,未免人间五鼎烹。
咏蟹
-皮日休-
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还从肉上生。
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
《红楼梦》第三十八回
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薛蘅芜讽和螃蟹咏。
大家又评了一回,,复又要了热蟹来,就在大圆桌子上吃了一回。宝玉笑道:“今日持螯赏桂,亦不可无诗。我已吟成,谁还敢作呢?”说着,便忙洗了手提笔写出。众人看道:
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
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却无肠。
脐间积冷馋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
原为世人美口腹, 坡仙曾笑一生忙。
黛玉笑道:“这样的诗,要一百首也有。”宝玉笑道:“你这会子才力已尽,不说不能作了,还贬人家。”黛玉听了,并不答言,也不思索 ,提起笔来一挥,已有了一首。众人看道:
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
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
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
对斯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
宝玉看了正喝彩,黛玉便一把撕了。令人烧去, 因笑道:“我的不及你的,我烧了他。你那个很好,比方才的菊花诗还好,你留着他给人看。”宝钗接着笑道:“我也勉强写一首,未必好,写出来取笑儿罢。”说着也写了出来。大家看时,写道是:
桂霭桐阴坐举殇,长安涎口盼重阳。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看到这里,众人不禁叫绝。宝玉道:“写得痛快!我的诗也该烧了。”又看底下道:
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众人看毕,都说这是食螃蟹绝唱。这些小题目, 原要寓大意才算 是大才,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
打油食螃赋
-@马伯庸-
严冬最喜绳缚娘,一身萌红卧蒸房。
才掀裙盖品膏腴,再探腹底试温凉。
软玉高耸慢摩戏,香汁满盈轻吮尝。
玉腿交叠次第敞,敢笑坡仙不流氓。
梁实秋
秋风起蟹脚痒,
菊花开闻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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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是美味,人人喜爱,无间南北,不分雅俗。当然我说的是河蟹,不是海蟹。在台湾有人专程飞到香港去吃
大闸蟹。好多年前我的一位朋友从香港带回了一篓螃蟹,分飧我两只,得膏馋吻。蟹不一定要大闸的,秋高气爽的时节,大陆上任何湖沼溪流,岸边稻米高粱一熟,率多盛产螃蟹。在北平,在上海,小贩担着螃蟹满街吆唤。
七尖八团,七月里吃尖脐(雄),八月里吃团脐(雌),那是蟹正肥的季节。记得小时候在北平,每逢到了这个季节,家里总要大吃几顿,每人两只,一尖一团。照例通知长发送五斤花雕全家共饮。有蟹无酒,那是大杀风景的事。晋书·毕卓传:“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我们虽然没有那样狂,也很觉得乐陶陶了。母亲对我们说,她小时候在杭州家里吃螃蟹,要慢条斯理,细吹细打,一点蟹肉都不能糟踏,食毕要把破碎的蟹壳放在戥子上称一下,看谁的一份儿分量轻,表示吃的最干净,有奖。我心粗气浮,没有耐心,蟹的小腿部分总是弃而不食,肚子部分囫囵略咬而已。每次食毕,母亲教我们到后院采择艾尖一大把,搓碎了洗手,去腥气。
在餐馆里吃“炒蟹肉”,南人称蟹粉,有肉有黄,免得自己剥壳,吃起来痛快,味道就差多了。西餐馆把蟹肉剥出来,填在蟹匡里烤,那种吃法别致,也索然寡味。食蟹而不失原味的唯一方法是放在笼屉里整只的蒸。在北平吃螃蟹唯一好去处是前门外肉市正阳楼。他家的蟹特大而肥,从天津运到北平的大批蟹,到车站开包,正阳楼先下手挑拣其中最肥大者,比普通摆在市场或摊贩手中者可以大一倍有余,我不知道他是怎样获得这一特权的。蟹到店中畜在大缸里,浇鸡蛋白催肥,一两天后才应客。我曾掀开缸盖看过,满缸的蛋白泡沫。食客每人一份小木槌小木垫,黄杨木制,旋床子定制的,小巧合用,敲敲打打,可免牙咬手剥之劳。我们因是老主顾,伙计送了我们好几副这样的工具。这个伙计还有一样绝活,能吃活蟹,请他表演他也不辞。他取来一只活蟹,两指掐住蟹匡,任它双螯乱舞轻轻把脐掰开,咔嚓一声把蟹壳揭开,然后扯碎入口大嚼,看得人无不心惊。据他说味极美,想来也和吃炝活虾差不多。在正阳楼吃蟹,每客一尖一团足矣,然后补上一碟烤羊肉夹烧饼而食之,酒足饭饱。别忘了要一碗汆大甲,这碗汤妙趣无穷,高汤一碗煮沸,投下剥好了的蟹螯七八块,立即起锅注在碗内,洒上芫荽末,胡椒粉,和切碎了的回锅老油条。除了这一味汆大甲,没有任何别的羹汤可以压得住这一餐饭的阵脚。以蒸蟹始,以大甲汤终,前后照应,犹如一篇起承转合的文章。
蟹黄蟹肉有许多种吃法,烧白菜,烧鱼唇,烧鱼翅,都可以。蟹黄烧卖则尤其可口,惟必须真有蟹黄蟹肉放在馅内才好,不是一两小块蟹黄摆在外面作样子的。蟹肉可以腌后收藏起来,是为蟹胥,俗名为蟹酱,这是我们古已有之的美味。《周礼·天官·庖人注》:"青州之蟹胥"。青州在山东,我在山东住过,却不曾吃过青州蟹胥,但是我有一位家乡在芜湖的同学,他从家乡带了一小坛蟹酱给我。打开坛子,黄澄澄的蟹油一层,香气扑鼻。一碗阳春面,加进一两匙蟹酱,岂止是"清水变鸡汤"?
海蟹虽然味较差,但是个子粗大,肉多。从前我乘船路过烟台威海卫,停泊之后,舢板云集,大半是贩卖螃蟹和大虾的。都是煮熟了的。价钱便宜,买来就可以吃。虽然微有腥气,聊胜于无。生平吃海蟹最满意的一次,是在美国华盛顿州的安哲利斯港的码头附近,买得两只巨蟹,硕大无朋,从冰柜里取出,却十分新鲜,也是煮熟了的,一家人乘等候轮渡之便,在车上分而食之,味甚鲜美,和河蟹相比各有千秋,这一次的享受至今难忘。
陆放翁诗:“磊落金盘荐糖蟹。”我不知道螃蟹可以加糖。可是古人记载确有其事。《清异录》:“炀帝幸江州,吴中贡糖蟹。”《梦溪笔谈》:“大业中,吴郡贡蜜蟹二千头,大抵南人嗜咸,北有嗜甘,鱼蟹加糖蜜,盖便于北俗也。” 如今北人没有这种风俗,至少我没有吃过甜螃蟹,我只吃过南人的醉蟹,真咸!螃蟹蘸姜醋,是标准的吃法,常有人在醋里加糖,变成酸甜的味道,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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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秋雨劈头盖脸地一浇后,秋色已浓得如墨画。更令人惊喜的是,在这秋风送爽丹桂飘香之际,那一只只肉肥黄多的螃蟹也爬上了餐桌。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香。深秋正是看菊吃蟹的好时节,螃蟹便也成了人们佐酒吟诗的佳物。
烹蟹的方法有多种,清蒸、红烧、油焖,都让人吃得口舌生香,欲拒还迎。吃螃蟹最讲究的非上海人莫属,往往备有精巧的小钳小剪,虽然看似工序繁琐,可吃起螃蟹来却是得心应手。据说有好事者甚至能将吃剩的蟹壳拼凑成一只完整的蟹,让人真假难辨。至于我辈,没有这等本领,吃蟹时双手齐上,剥、咬、挖种种手段齐用,虽然吃相比较难看,可也能大饱口福。
我觉得螃蟹的最佳吃法当数清蒸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其原汁原味。把洗净的螃蟹用细线绑上大火蒸之,这样蟹脚就不会在蒸煮的过程中掉下来。10余分钟后,青色的蟹壳已变得通红,更有金黄色的蟹膏从蟹背边溢出,满屋清香。在蒸螃蟹的当儿,得加紧准备调料。吃蟹一定得蘸醋,用上等的香醋,再加入姜末、白糖等,等蟹一出锅便食之,免得其冷了有腥味。吃蟹时先揭开蟹盖,一股热气夹杂着蟹香扑鼻而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团金黄的蟹膏,让人口舌生津,赶紧醮醋吃下。吃完蟹黄,再将蟹身一掰两半,洁白粉嫩的蟹肉便一缕缕地尽现眼前,迫不及待地吞下,一种润滑爽口的滋味顺喉而下。吃蟹脚虽繁琐了些,还有戳破嘴皮之险,可用嘴轻轻地咬住那细长的蟹脚,“咔嚓”一声就把蟹脚里的肉给挤了出来,还挺有趣的。
我还爱吃醉蟹。做醉蟹的螃蟹不需要太大,硬币大小的就可以。将蟹洗涮干净后,与绍兴黄酒、食盐、花椒、生姜等一起放入瓶中密封腌渍,隔一天便可以食用。打开瓶子,一股醉人的香味扑面而来。此时的蟹黄已不再是金黄,而是紫黑色,微微地泛着金光。吃时少了熟蟹的那种粉味,更显得清爽。醉蟹的蟹肉更嫩更滑,放入嘴中,淡淡酒香中有一种浓浓的甘鲜,让人觉得无比鲜美。
第二件事不能忘却的事。是父亲的中秋赏月。而赏月之乐的中心,在于吃蟹。
我的父亲中了举人之后,科举就废,他无事在家,每天吃酒,看书。他不要吃羊、牛、猪肉,而喜欢吃鱼、虾之类。而对于蟹。尤其喜欢。自七八月起直到冬天,父亲平日的晚酌规定吃一只蟹,一碗隔壁豆腐店里买来的开锅热豆腐干。他的晚酌,時間總在黃昏。八仙桌上一盞洋油燈,一把紫砂酒壺,一隻盛熱豆腐干的碎瓷盖碗,一把水烟筒,一本书,桌子角上一只端坐的老猫,我脑中这印象非常深刻,到现在还可以清楚地浮现出来。我在旁边看,有时他给我一只蟹脚或半块豆腐干。然我喜欢蟹脚。蟹的味道真好,我们五个姊妹兄弟,都喜欢吃,也是为了父亲喜欢吃的缘故。只有母亲与我们相反,喜欢吃肉,而不喜欢又不会吃蟹,吃的时候常常被蟹螯上的刺刺开手指,出血;而且抉剔得很不干净。父亲常常说她是外行。父亲说:吃蟹是风雅的事。吃法也要内行才懂得。先折蟹脚,后开蟹斗……脚上的拳头(即关节)里的肉怎样才能吃干净,脐里的肉怎样可以剔出……脚爪可以当作剔肉的针……蟹螯上的骨头可以拼成一只很好看的蝴蝶……父亲吃蟹真是内行,吃得非常干净。所以陈妈妈说:“老爷吃下来的蟹壳,真是蟹壳。
蟹的储藏所。就在天井角落里缸里,经常总养着十来只。到了七夕、七月半、中秋、重阳等节候上,缸里的蟹就满了,那时我们都有得吃,而且每人得吃一大只,或一只半。尤其是中秋一天,兴致更浓,在深黄昏,移桌子到隔壁的白场上的月光下面去吃。更深人静,明月底下只有我们一家的人,恰好围成一桌,此外只有一个供差使的红英坐在旁边。大家谈笑,看月亮,他们--父亲和诸姐--直到月落明光,我则半途睡去,与父亲和诸姐不分而散。
这原是为了父亲嗜蟹,以吃蟹为中心而举行的。故这种夜宴,不仅限于中秋,有蟹的季节里的月夜,无端也要举行数次。不过不是良辰佳节,我们少吃一点。有时两人分吃一只。我们都学父亲,剥得很精细,剥出来的肉不是立刻吃的,都积赞在蟹斗里,剥完之后,放一点姜醋,拌一拌,就作为下饭的菜,此外没有别的菜了。因为父亲吃菜是很省的,而且他说蟹是至味,吃蟹时混吃别的菜肴;是乏味的。我们也学他,半蟹斗的蟹肉,过两碗饭还有余,就可得父亲的称赞,又可以白口吃下余多的蟹肉,所以大家都勉励节省。现在回想那时候,半条蟹腿肉要过两大口饭,这滋味真好!自父亲死了以后,我不曾再尝这种好滋味,现在。我已经自己做父亲,况且已经茹素,当然永远不会再尝这滋味了。唉!儿时欢乐,何等使我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