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记忆 | 阿庆嫂与胡司令激斗阳澄湖，可有现实原型？

　　在中国，京剧《沙家浜》曾经家喻户晓。也因此，“灵活机智有胆量”的共产党地下交通员阿庆嫂、“有奶便是娘”的汉奸武装司令胡传魁等都成了让人印象深刻的艺术形象。当年的“沙家浜”究竟在哪里？芦苇荡里我抗日军民与敌伪顽之间的智斗可有现实的原型？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

 

　　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

 

　　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

 

　　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

 

　　如今四十岁开外的人，每当听到这段唱词脑海里总会浮现出阿庆嫂这个“灵活机智有胆量”的春来茶馆老板娘形象。那么，阿庆嫂是谁？阳澄湖边许多人都会说，我们这里，阿庆嫂可有不少。这里记录的位于消泾村沈菊英、陆义、石雪珍一家三口前赴后继，接棒担当地下交通员的故事，只是其中一例。

 

　　相城区阳澄湖镇消泾村位于阳澄湖北岸。位于村上的消泾老街，是条普通的江南水乡小巷，弯弯曲曲、极为狭窄。小巷两侧，低矮的农房鳞次栉比。老街26号门楼古色古香。当年，它是新四军江南抗日义勇军（简称“江抗”）驻消泾办事处驻地，也被誉为苏常太抗日游击根据地最可信赖的交通联络站之一。

 

　　石雪珍是常熟横泾人。1938年，她嫁给了消泾沈菊英的独子陆义，那年她18岁，陆义16岁。陆家家底殷实，在镇上开有鱼行、杂货铺等5家店铺，还有二三十间房子。婚后，石雪珍就帮着婆婆沈菊英做买卖。

 

　　1939年，“江抗”东进，中共党员翁迪民（化名宫岳）和马尼、汪良、张梅等民运工作队员先后到消泾开展抗日工作。1939年9月，沈菊英腾出了124平米的老宅，给“江抗”建起驻消泾办事处和消陆区地下交通站。从那开始，沈菊英为一批又一批的抗日战士提供食宿，并护送他们出入。根据《阳澄湖镇志》记载，活动在消泾一带的党政军领导夏光、宫岳、徐克强、浦青、陈鹤、张梅、汪良等常在沈菊英家秘密宿营，商议抗日大计。沈菊英家是阳澄湖抗日游击区最可信赖的交通联络站之一。

 

　　沈菊英和石雪珍时常要为地下党传送情报，为了不被敌人发现，冬天他们将纸条缝在棉袄夹层里，夏天衣服穿得少，就藏在鞋子里或把小纸条盘在长辫子里，足迹遍及沺泾、陆巷及常熟东唐等地。

 

　　那时的阳澄湖地区地处敌后，各方力量不断拉锯，斗争形势十分残酷。2011年夏天，还健在的石雪珍讲述了婆婆沈菊英和丈夫陆义为抗日捐躯的经历。石雪珍说，当年，日本侵略军除了在较大的集镇驻守军队外，还四处网罗汉奸特务，收买地痞流氓，拼凑伪军武，扶持傀儡政权。胡肇汉，就是当时盘踞在阳澄湖地区的土匪武装头子。而婆婆沈菊英和丈夫陆义就是被他杀害的。

 

　　1939年10月，石雪珍刚生下了儿子陆智钤。婆婆沈菊英就揽下了石雪珍的递送情报工，让她安心带孩子。1940年上半年，由夏光率领的新江抗部队常驻在消泾及其周围的十善（现强芜村）、消家桥、芦荡村一带，而胡肇汉的队伍也时常到此骚扰。当年7月，为了躲避敌人的抓捕，石雪珍和丈夫陆义带着孩子躲到了常熟姐姐家中。她记得，婆婆沈菊英出事前一天，还来给他们送换洗衣服，没想到回到家就被胡肇汉的人抓走了。沈菊英牺牲时年仅39岁。

 

　　母亲的去世，更激发了陆义的抗日斗志，他参加了消泾的“青抗会”，并迅速成为组织中的骨干。1941年初，他脱产参加了洋澄县民抗部队，跟随县长陈鹤辗转阳澄湖地区。石雪珍说，他和丈夫虽然都为地下党送情报，但各司其职，互相守口如瓶。

 

　　1941年4月，陆义在执行任务时负伤被捕，惨遭胡肇汉部队杀害，年仅20岁。石雪珍听，那次被一同抓去的有13个人，全都惨遭毒手。当时，石雪珍完全不能接受丈夫牺牲的事，抱着17个月的孩子找到了江抗部队。夏光司令员证实了这一不幸的消息，含泪安慰她，要照顾好孩子，因为那是革命的希望和未来。

 

　　沈菊英和陆义牺牲后，石雪珍擦干眼泪，毅然独力挑起了地下交通联络站的工作。白天秘密接待过往领导，外出传送情报；晚上带着不足两岁的幼儿藏在朱家浜等地，躲避敌人的搜查。当时胡肇汉一伙十分猖狂，石雪珍有三次差点被抓。最危险的一次，敌人一大早就来家里捉人，恰巧石雪珍外出送情报才躲了过去。当天晚上，她就在邻居的掩护下逃到了常熟。

 

　　就这样坚持了3个多月，直到1941年7月，日伪开始对阳澄湖地区“清乡”，洋澄县抗日民主政府奉命撤消，消泾地下交通联络站、“江抗”驻消泾办事处也完成了使命。石雪珍带着儿子到常熟隐蔽。直至抗战胜利，才又回到消泾老街26号，母子俩一直居住在这四间平房里。

 

　　1995年，整修后的消泾老街26号成了“阳澄湖地区抗日斗争史迹陈列馆”。石雪珍主动担纲讲解员，以亲历者的身份为前来参观的人们讲述阳澄湖地区的抗日斗争史。2012年春天，93岁的石雪珍仙逝。接过讲解棒的是石雪珍的儿子陆智钤。

 

　　如今，已经年近八旬的陆智钤身体硬朗，在这老宅，讲述当年。不时来“代班”的，还有他的女儿陆续华。陆智钤说，母亲去世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陈列馆，反复叮嘱他和他女儿，要接班，把革命故事讲下去，让大家勿忘历史。

 

　　阿庆嫂是谁，有着无数个说法。胡司令是谁，却有着明确的指向。当地人都说，阳澄湖边的胡司令就是当年太平镇（现苏州相城区太平街道）上的胡肇汉。只不过，这个反复无常的“草头王”奸诈狡黠，并不像戏里说的那么“草包”。

 

　　1 第一幕 收编

 

　　两支手枪作“见面礼”

 

　　胡肇汉真当过抗日的司令

 

　　时间：1939年7月

 

　　地点：太平桥堍的王宅

 

　　八仙桌边，一边是新来乍到的新四军团长叶飞，一边是当地土生土长的“草头王”胡肇汉。两支手枪是叶飞带来的见面礼；谈判的结果是，胡肇汉的队伍成了江抗的一个支队，胡肇汉当上了支队司令。

 

　　太平，典型的江南水乡。东面是阳澄湖，北边是盛泽湖，区内河道纵横勾联，湖畔荻芦飘摇，恰是开展敌后抗日游击的好地方。

 

　　1939年5月新四军六团由团长叶飞等率领打出江南抗日义勇军（简称“江抗”）的旗号，奉命东进。6月底，顺利进入阳澄湖地区。7月初，以叶飞为首的“江抗”二路指挥部从无锡移驻太平盛泽村殷家浜古香庵。

 

　　争取一切可争取的抗日力量。手下有两三百人的胡肇汉当然是目标之一。双方谈判的王宅，相传是胡肇汉的岳父家。收编后，这支队伍打过的最大一仗，就是跟随“江抗”主力进逼上海近郊，开展的夜袭虹桥机场等战斗。带队的是新四军派过去的副司令周达明。

 

　　胡肇汉的据点离王宅不远。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选择，进胡宅前，先得穿过长长的幽巷，易守难攻。

 

　　同在太平老街的还有中共苏州县工委以及“江抗”驻太平桥办事处。这可是抗战初苏州地区建立的第一个中共县级地方组织。它的所在地——太平利民桥北岸沈宅，现在是江南三槐堂王氏祠堂。 

 

　　2 第二幕 惊变

 

　　请“病假”司令变节

 

　　追杀昔日战友他更毒更狠

 

　　时间：1939年10月

 

　　地点：太平旺巷村

 

　　这是一天中午，中共地下党员沈鲁钊急急地在旺巷村低矮的民居间穿行，后面，数十个持枪者则在紧紧追赶。幸而，前面就是钮嘉林家。此时，这位由上海党组织派来的中共地下党员来太平一带开展民运工作已经有两三个月了，村里有不少与他相熟的基本群众。钮嘉林就是其中的一位。

 

　　危急中，钮嘉林把沈鲁钊藏在自家一间矮小破旧不被人注意的小屋，套上锁，若无其事地在大门口干起了农活。不一会儿，追寻而来的人马来了，问钮嘉林：“刚才有人从这里经过，看见没有？”钮嘉林不露声色地回答：“我一直在这儿干活，没见陌生人从这里经过。”对方信以为真，没有搜查那间小屋，而是要钮嘉林帮他们一起去村里搜寻。钮嘉林趁机支走了这伙人。对方在村子里来回折腾了两三遍，一无所获后无奈离开。当天晚上，借着夜幕，沈鲁钊告别钮嘉林也离开了旺巷村。

 

　　令人意想不到的，追赶沈鲁钊的居然是胡肇汉的人马。胡肇汉不是江抗的支队司令吗？他的人马怎么会追杀起我地下党员来了呢？

 

　　原来，正当阳澄湖地区抗战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为顾全抗日大局，1939年10月“江抗”主力不得不西撤。“江抗”撤了，心思活络的胡肇汉却没有随部行动，借口有病请假，带领七八名亲信返回了太平。

 

　　一回太平，他便收罗当地的散兵游勇、地痞流氓，不到一个月，重新拉起200余人队伍，暗中与我地下党组织对抗。其间，一方面与新四军虚与委蛇，一方面却与多方势力勾勾搭搭，接受了国民党“江苏省保安团”和“忠义救国军”的委任，又接受了日伪“先遣总队司令”的委任，很有点“有奶便是娘”的意思。1940年上半年起，索性公开亮出了投靠敌顽的真面目。

 

　　昔日的战友一旦反戈相向肯定更加凶残更加危险。胡肇汉一伙仅在太平境内就先后残酷杀害中共党员、民运干部及无辜百姓100多人。

 

　　3 第三幕 惩顽

 

　　新江抗再战阳澄湖　胡司令成了“落汤鸡”

 

　　时间：1941年4月2日

 

　　地点：太平俞家门、夏家潭一带

 

　　1941年4月2日下午2点，新四军十八旅五十四团三营获悉胡肇汉部队在太平俞家门、夏家潭一带驻留。三营营长王明星、教导员周许铁商量后，认为消息可靠，是追歼胡部的好机会。为出其不意、快速奔袭，部队在湘城以北征用到一艘小火轮和6条民船，由小火轮拖着民船，满载三营战士，一夜间疾驶到胡部驻留地俞家门、夏家潭，然后兵分两路，于次日拂晓开始突袭。

 

　　战斗先在俞家门打响，战士们个个奋勇冲杀，胡肇汉部队毫无防备，仓促应战，溃不成军，向夏家潭方向仓惶撤退，以作顽抗。而另一路战士在王营长带领下从夏家潭南面包抄过来，以截断胡肇汉部队退路，胡肇汉的部队顿时乱成一团。胡肇汉本人心惊慌乱，扭头向南逃窜，最后在七八个士兵的保护下突出重围，败退到了北河泾。眼看后边追兵越追越近，慌乱中由贴身卫兵驮着过河，才逃了一命。战斗中新四军共毙伤胡肇汉部队60多人，俘获10余人。此次战斗后，胡肇汉部队一度龟缩到京沪铁路以南。

 

　　自以为背靠大树，志得意满的胡肇汉没有想到，新四军很快以留在阳澄湖边养伤的伤病员为骨干重组新江抗。在他投敌叛变的真面目逐渐暴露后，很快成了新四军抗日武装的重点打击对象。新江抗与胡肇汉队伍的第一次激战发生在1940年9月12日，当时，由新“江抗”司令员夏光带领的两个连与一个教导队和胡肇汉的部队在盛泽湖边殷家浜一带遭遇。枪声响起，新江抗指挥部当即命令一连从左翼沿河堤突击已运动出来的敌人，二连由中央逼近该敌驻地，教导队从右翼包抄过去。很快，胡肇汉部队全部溃退至两条小河的对岸顽抗。战斗从下午3点半激战到6点半，共毙、伤胡肇汉部队40多人。

 

　　4 尾声

 

　　回窜大陆旋即落网

 

　　等待他的是法场上一声枪响

 

　　时间：1950年11月30日

 

　　1950年11月30日,苏州专区人民法院在当时的华东人民革命大学礼堂(金门外张家花园)召开公判大会,当法庭审判长、专区人民法院院长钱伯森庄严宣判胡肇汉等死刑、立即执行的时候,当年这个不可一世的杀人魔王已经瘫倒在地了。

 

　　抗战胜利后，胡肇汉以“曲线救国”的名义摇身一变成了党国“功臣”；1949年逃到台湾后接受了一系列特务训练；1950年5月3日，身兼“第二纵队副指挥官”、“第二行政区副专员”、“东区前进指挥所主任”等职的胡肇汉回窜大陆。此时，他手下光“司令”就任命了一大串，重点目标就是在苏州地区开展潜伏破坏。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潜回大陆后仅仅两个星期，谋划着大干一场的他就已落入法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