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澄湖腊月

　　潮润的寒风里，我们一行数人走在湖畔泥泞溜滑的田埂上。周围是寂静的果园、蔬菜田、鱼塘和树林，所有的船儿都泊进河港了。在凋零的枯草败叶衬托下，树杈间存留的桔子红得分外醒目。不经意间，惊起了草丛中的两只野鸡，扑簌簌飞向老远。

 

　　这是伸向阳澄湖的一个半岛。卫星地图显示，它像是浑圆的人头，张大了嘴巴，呼喊着什么。村里人喜欢称之为桃花岛。不难想象，春暖花开时这里一定色彩斑斓。此刻，却是忙完了一年中刻不容缓的蟹季，泡一壶清茶，在冬阳下补补蟹网，修修蟹塘，让筋骨舒缓的时候。连田野也把宏大的心愿藏好，开始养精蓄锐，以待来年了。

 

　　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轻人，正热情筹划生态农业项目。他们足以打动我的一个理念，是自然农法。拒绝一切含有化工化学元素的农药化肥，甚至包括原始牛羊粪便，以原生态方式种植令人放心的绿色作物。他们原本来自农村，进城求学、求职，创办企业，住进了公寓楼，却始终放不下潜藏的乡村情结。行走在桃花岛上，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指点湖山，这里种葡萄西瓜，那里栽兰花玫瑰；这里做国学讲堂，那里建生态木屋。显然，他们的做法跟父辈已大不相同。

 

　　站在湖岸向远处眺望，水天交接处，别墅楼宇、寺庙高塔、跨湖大桥，形成了影影绰绰的包围圈，早已替代昔日芦苇丛生、风帆点点的景象。记得深秋时节乘船在阳澄湖中行驶时，我看到了许多苍鹭。它们依次站立在网箱的竹竿上，不知是飞累了还是在等待着什么，黑压压地凝止成一道风景。猛一看，还以为是野鸭呢，但是野鸭喜欢凫游于芦苇丛中，将身体贴近水面，与那些灵巧的翠鸟一样，眼睛盯着湖里的小鱼和小虾——湖里有它们足够的食物。各种各样的鸟儿并未由于工业化“来势汹汹”地逼近而减少，无疑是一件好事。

 

　　湖边的小村庄，只有十几户人家，粉墙黛瓦，安谧而素净。我走进村口的一家，与女主人随意攀谈。她笑着说，在城里二十几层的高楼里买了房子，让两个孩子住，老夫妻俩则在这里经营蟹生意。最忙的时候，晚上只睡三四个小时。葡萄园里散养了五百只母鸡，还种了不少芋艿、南瓜和青菜。一排平房里开了餐厅，上海人最愿意开车过来品尝农家菜，临走往往会带一些。谁家的船头水舱里，都可能有活蹦乱跳的白丝鱼、黑鱼和鲫鱼。

 

　　留在村里的，几乎都是舍不得离开故土的老人。年轻人耐不住寂寞，纷纷去城里寻找自己的生活空间。有意思的是邀我前来考察的这群年轻人，却对自然农法有无限兴趣。一路上也谈游艇、房车、VIP 客户和网络销售，更多的却是一边辨别田头的野菜，一边筹划如何按照自己的意愿，租种几亩农田。热烈的议论，驱散了腊月的寒意。

 

　　我的鞋子和裤腿上，沾满了泥花。想起来，如此亲近泥土的感觉，也是很久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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